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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雄的村庄沉没前夕

来源:本网原创 作者:李宙南 编辑:龙志飞 2019-10-22 10:32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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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子

1986年7月。资兴。大地滚热得冒着缕缕青烟。

全国重点工程—东江水电站大坝即将关闸蓄水,库区6万移民举家搬迁,大小公路上烟尘滚滚,沸沸扬扬,装着移民家当的车辆,像一路路的甲虫在艰难地爬行。

500多个美丽的村庄,渐渐地,成为片片废墟。

摄像机在这撼人魂魄的巨幅画卷中穿行,最后在厚玉乡布田村把镜头久久停住。

这是一个让资兴人民骄傲的英雄村庄,战争年代,它为革命作出过重大牺牲,在中国革命历史上,留下了光辉的一笔。而今,村庄即将沉没,在资兴的版图中消逝。

此时此刻,它正谱写着悲壮的诗篇。

 

村支部书记李汉南,35岁,是一条刚毅的汉子。当历史进入1986年的第一天,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——

60年前,布田有了第一批党员,第一个支部。在几十年的血与火阶级大搏斗中,党员和群众一批批倒下去,光荣的历史一页页写下来。在国民党的残酷清剿中,布田三次被焚毁,只剩堆堆瓦砾,不屈的村子一次次地又挺起了胸膛。而现在,自己用双手建设起来的美丽村庄,却要在他当支书的任上沉没,再也不能挺立在大地上,他的心中真有块巨石压着啊!

开春,市里乡里的移民工作会议不断召开,催着加速移民点建房,作好准备,如期搬迁。市委领导找到李汉南:“布田是老区,移民,要带头。有困难,找乡党委,也可以直接找我们。”

黄昏,落日悄悄下沉,黎开普、黎信德几个古稀老人,颤巍巍来到村后那片宽广的草坪中。那里有一座让布田人寄托哀思的革命烈士纪念塔。几个老人呆呆立在塔前,浑浊的眼睛久久凝视塔顶,嘴唇微微颤动,不知念叨些什么。

他们的心思,支书知晓。

那晚,召开支部会。一个老党员又提起民国十七年:“那年,村子烧毁了。可我们,又建起来了。这次淹没,布田就没有了……”话没说完,声音就哑了下去。会场一片沉寂,只有烟雾袅袅。前任老支书现任村民主任黎时如缓缓站了起来,灯光照着他脸上的道道深沟:“同志们,不要难过了!国民党说布田是共匪窝,几次拆我们的窝,杀我们的人。我们刻骨铭心,世代不忘!今天,是国家要搞建设,淹没的不是我们一村一寨,500多个村子要搬迁。我们,要想得通。这个窝,自己拆。”李汉南说起话来则十分沉重:“在我当支书的任上,村庄没有了。我心里难过。但国家要建电站,是大局,我们应该服从!布田党支部到今年,整整60年历史了。解放前23年,没出过叛徒。解放后的37年,也个个对得起党。搬迁,是我们支部带领群众办的最后一件大事,这事一定要办好。”

随后,李汉南强调几件事:“大搬迁7月开始,大家一定要安排好劳力,抓紧把移民点房子建好,建好新窝再拆旧窝。新居旧居,两地的田都要作好,明年才有粮吃。最后几个月,所有党员,要成为村民的主心骨。到搬完的前一天,支部发号施令仍要有绝对权威!”

支书的话,句句捶在大家的心上。

“看看,谁还有什么事?”支书发问后,墙角角站起一个干瘦老头,他叫黎五星,村里唯一幸存的老赤卫队员、老党员。他把烟筒朝桌上轻轻一敲,说:“有一事,总搅得我们几个老倌心中不能安宁,这里都是党员,说给大家听。我们要走了,那些烈士遗骨,怎么办?把他们抛在这里?”老人的手都抖起来了,眼里有泪光闪动。年轻的支书猛一点头:“哦,这事,我正在考虑中!”

会议一致决定:大搬迁前第一件大事就是拆烈士塔,把里面的烈士遗骨搬迁到市革命烈士塔去。

 

清明时节雨纷纷。

布田村的党员和群众来到烈士塔前,最后一次献花圈,最后一次扫墓。

每当这个时刻,人们就会回想起布田村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——民国十七年八月初四。

那一天半夜,国民党第八军3000多人突然围剿村庄。在熊熊的火光中,在惨烈的枪声中,全村1000多间房子被烧毁,成为一片废墟,107名革命干部和群众被集体枪杀。一夜之间,一个兴旺的村庄变成了阴风惨惨的地狱。第二天,村民全被驱赶他乡,三个月不准归家。布田于是没了鸡鸣,没了狗吠。

布田人民有什么罪?为何遭此戳杀?只因他们热情地接待了自己的子弟兵。这年7月25日,朱德、陈毅率红四军攻打郴州之后,驻扎布田村休整7天。布田是个革命的窝,对自己的军队热情无比,护伤员,打土豪,筹军粮,为部队休整提供了极大的帮助。朱军长临走紧紧拉着赤卫队长黎龙恩的手说:“布田人民对我们的协助,本党本军将切齿不忘!”也正因此,布田村成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眼中钉。红军一走,村庄就遭受了灭顶之灾。

不屈的布田人,三个月后陆续返回村子,搭起了草棚,又有了袅袅炊烟。

1965年,县委、县政府在布田建起了革命烈士塔,塔内安放着100多名革命烈士的遗骨。内有曾任县委副书记的黎克修,县苏维埃政府主席黎晋文。

一串鞭炮响后,黎五星第一个动手拆塔。砖石一块块拆下来,布田人心头是沉重的。1967年,一个造反组织带了雷管炸药要来炸塔,说布田的烈士是假革命,要抛尸骨。支书黎时如率布田500多人前来护塔。大有一动塔身,就要爆发一场重大流血事件之势。造反派终于不敢造次,仓惶溜了。

今天,凝聚布田人一片深情的塔,却要自己亲手拆掉,每动一块砖,人们心中都要颤动一次。

塔层揭开,烈士遗骨露了出来。五星老人跪了下去,党员和群众跪成一片。三柱香烧了起来,三壶酒洒入大地。天空中细雨濛濛,几只飞鸟从空中悄悄掠过,空旷的大草坪中,一片沉寂。年轻人抬来了木箱,里面垫着红纸。五星对着遗骨拜了三拜,然后语音低沉地说:“黎芬,晋文,我们给你们迁坟来了。”遗骨一根根放到了箱子里,整个草坪没有一点声息,只偶尔有骨头碰着箱子的响声。五星不断地说:“轻点,轻点,别惊动他们。”

第二天,市委在市革命烈士纪念塔,举行了隆重的布田革命烈士遗骨安放仪式。

 

7月,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,随着时间的推移,布田人心中,有种不安情绪在日益强烈地躁动着。近10年来,村支部带领大家科技致富,村里已有10多万元公共积累,现在要移民了,这些钱,会流到哪里去?干部们会把它侵吞吗?

“人吃人,看他们怎么吃吧? ”一双双眼睛注视着。

其实,为这事,6月下旬就开了支委会。

老支书把这事提了出来。李汉南十分明朗:“这些是布田人的血汗钱,账目要清清楚楚向群众交代。布田村搬迁之前,这笔款要拨到群众头上去,村干部要清清白白走,谁也不许侵吞一分钱,带着污点到新居去!”

随后,研究清账。

还是老干部老成,老支书提出:“此次清账,我建议所有支委村委都回避,由各组组长、会计组成清查班子。”

大家都赞同。

7月上旬,村委会办公室里,十多架算盘劈劈啦啪响个不停。清账人员汗津津地忙着,一笔款一笔款地核对,清算。

半个月结束,结果是:干部是廉洁的。村干部谁也没有挪用私吞一分钱。

村民大喜。

召开户主大会,李汉南当众宣布:“这些钱,全部拨给大家。大搬迁前,每个村民拨50元。搬迁收尾,再拨45元。余款为在校学生交学费。”

村民一片欢呼。

刚刚清完账,另一件大事又压上了支部肩头。布田村6.5万公斤公粮,到7月下旬还只完成一半。好多人在拖,有人干脆公开抵制:“我们村为国家作的贡献还少吗?最后一年公粮,不交了!”

公粮,这可叫爱国粮呀!能不交吗?党员们挨家挨户做工作。大会上,李汉南脸红脖子粗,高声大喊:“布田人从来爱党爱国,你们各自回家问问看,解放三十多年了,谁家欠过国家一斤公粮?再过些日子,布田就要沉人湖底了,谁也不要给村子留这个尾巴!”再后来,他竟青筋直暴了:“就是国民党时期,公粮都是要交的!不交足,休想从村里领走一分钱下拨款!”

当然,绝大多数布田人是不愿与党和国家过不去的。大会后的第二天,一辆辆卡车、拖拉机就开进了村子,一车车的粮食运了出去。

10天,全村公粮交足,不欠一两。

乡长拉着支书的手,激动地说:“还是布田人听党的话!”

 

时间一天天逼近,大搬迁开始了!

市里派的移民工作组来到布田。

一辆辆大卡车开进了布田。

7月26日,气温37度,万里天空无一丝云彩。布田村召开大搬迁动员大会。支书李汉南宣布:“8月2日,大坝关闸。20天内布田的房子必须拆除搬迁完毕。每户可暂留20平方米平房不拆,开个床铺守家当!”

不知是热呢,还是心里都有种紧张感,会场上,人们的汗水都像泼雨般泼出来。

随着第一间房子的拆除,第一片瓦第一块砖的下地,村民们仿佛一下子从梦境中醒悟过来:这个家,真的从此就没有了吗?真的要到人生地不熟的新家去吗?金窝银窝,不如自己的狗窝啊!布田村,这个美丽的村庄,一天天残缺不堪了。断墙残壁引起村民们说不尽道不完的幽幽之情。禾坪上,房基旁,到处堆放着木料、砖瓦。电视机、箱柜上盖着薄膜,发出丝丝热气。

男人们穿条短裤,打个赤膊,满身黑灰,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拆砖拆瓦,黑油油的脊背上豆大的汗珠闪着晶莹的亮光。女人们谁也顾不了梳妆,头发蓬乱,遍身泥土,帮男人抬家俱。六七岁的儿童也打着赤脚,吃力地一次搬一块砖,两片瓦。

8月1日,李汉南带着支委来到村中巡查。但见家家屋顶已掀,楼板撬光,各家在外搭个草棚,看护着自己的家当。

天不作美,昨晚突然一场暴雨,把所有家当打得透湿,一床锦被都湿得重20多斤。残墙湿后,都有倒塌的危险,村民们失神的脸上溢着浓浓的忧虑,显出无可奈何的神色。

乡亲们纷纷围着干部诉苦,60多岁的老太婆黄孝英拦住支书大哭:“支书,你说,我们怎么活?怎么活?”李汉南劝她:“挺着吧,会过去的,会过去的。”

“国家搞建设,我们农民受苦。”80岁的老倌黎维德一副倦容,不住地埋怨。

李汉南心情十分沉重,他用力抬起头,吃力的开导大家:“大家苦,村里、乡里、市里都知道。挺着吧,到了新地方,又会好起来的!”

支委们在孤寡老人黎百改家停下来,他无儿无女,只有老伴相守。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拆屋,束手无策。民国十六年,他参加过农会,后来清乡队把他的家掀了,把家俱烧了。他没哭,仇恨压在心中。这次建电站,他想得通,只不想再搬家了。嘴里只是唠叨:“这么长的寿,早死一年就好了,不用搬家了。”李汉南瞧着两张苦瓜样的脸,阵阵酸楚:“公公,是我不好,光顾自己拆屋,把你忘了。明天,帮你拆。”第二天,就有6个人搬来梯子,上了他的屋顶。

下午,厚玉乡的前三任党委书记肖佑甲、曹仁书、谢孔彬一同来到布田。他们向支书、村主任传达了市里移民抢险紧急会议精神。并说,布田是革命老区,可特殊照顾,车辆优先安排。两人感谢市委的关怀,但不要特殊照顾。黎时如说:“我们会在湖水涌来之前,把所有家当搬出来的,把所有布田人撤出来的!”

三届老书记来到村庄后的大草坪中。58年前的今天,朱德、陈毅在此召开了南昌起义周年纪念大会,会上朱军长亲手把12支步枪发给布田赤卫队。我军军事史上的第一个“八一”纪念会,给布田村增添了几多光彩。1952年建军节前夕,朱德、陈毅给布田村写信:“你村1928年被焚毁,遭屠杀,仍坚持斗争,这是值得钦佩的。望你们发扬革命传统,争取更大光荣!”

今天又是建军节,三个老书记站在已拆的烈士塔旁边,感慨地说:“还是布田人胸怀开阔,他们为革命作出了这样巨大的牺牲,移民时却没有向国家讨价还价,难得啊!”

 

8月2日,东江大坝,彩旗飞扬,人声鼎沸。在鞭炮和鼓乐声中,闸门徐徐下降。顿时,狂啸奔腾的东江水,回转身来,向河床上游涌去。

一座相当于半个洞庭湖的人工湖泊一天天形成。

大坝关闸蓄水,移民搬迁到了紧要关头。

市里通过各种宣传机器向库区移民下达命令:各乡各村,必须加快搬迁进度!10天后旧市乡必须空无一人!20天后,厚玉乡要空无一人!

就在这节骨眼上,布田村却涌出了谣言,谣言一家接一家传开:

“两千年前,李广和毛从事在旧市九十九堆大战一场,李广盛怒,神箭一射,在兜率岛下射穿几个大洞,大坝关闸,水都会漏掉,水库蓄不满水,搬了以后又要搬回来。”

于是人心浮动,一户户的停了拆房,种上了晚稻秧,要再作一季水稻,明年再搬。

党员做解释工作,有人听,有人当耳边风。火烧眉毛!火烧眉毛!苦口婆心的劝说无用。支书命令:“全体党员出击,所有渠道、水圳一律断水。干死晚稻秧,断绝再种水稻的欲念。8月20日前,布田村必须空无一人!”

渠水断了,水圳断了。哗哗流水奔向山下壕沟。

绝了再留下来的路,村民们又开始搬迁了。

支部决定:再加压力,断电!

8月8日,村小水电站拆除。

晚上,村里一片漆黑。家家户户又找出久违了的煤油灯。几百盏昏暗的油灯,这里那里闪着。喧闹的村庄随着灯光的改变,一下子变得格外清冷静寂。若隐若现的一堵堵残墙,这里那里一堆堆家俱,给村子蒙上一层凄凄落落的气氛。

村前禾坪中,黎五星在摆古:“那年,朱总司令住进我们村,他爱人伍若兰是个人才,双手打枪,双手写字,白天总带几个宣传员在墙上写标语。晚风习习,孩童们聚在老人身边,津津有味地听。不远处灯光暗影下,有人发出沉沉鼾声。

一波刚落,一波又起。

又一种可怕的谣言在村中神秘地传送:“外乡来的人说,东江湖蓄水,龙王要收走库区好多人。市政府打报告死五百,中央批了八十,这些人成为水鬼,都去守大坝!”

骇人的谣言,搅得移民人心惶惶。

“快点搬,搬在后面的会淹死当水鬼守大坝!”

秩序乱起来了。车子已无法统一安排,半路拦,见车就抢,谁先争到谁先搬,移民干部的话不听了,为争车骂娘、吵闹、打架。

有司机乘机涨运输费,收加快费。

支部密切注视着这一切。

8月10日,最后一次户主大会召开。李汉南激动地对大家说:“我们布田人最听党的话,不要听那些妖言乱语!市委在抢险紧急会上强调,整个库区不能淹死一人!现在已有几只快艇在湖上巡查。谁说市政府打报告要淹死五百人?这全是谣言!恶毒的谣言!今后谁再传谣言,谁再不听统一安排争车抢车,出了事故,一切责任由他负!”他停了停,又很动感情地说:“在这最艰难的时候,乡亲们要听我们支部的,车子安排,谁先谁后,听移民办的。我李汉南,最后一个离开布田!”

布田村终于稳定下来,村民们有秩序地一批批搬出村子。

大规模的搬迁在紧张地进行,每天几十部大卡车隆隆驶出村子,村子一天天冷清下来。先走的人,坐在车顶上,望着剩下的残破的泥砖墙,望着还在拆房的乡亲,在汽车扬起的灰尘中,挥手向村子向乡亲告别。几分伤感,几分惆怅,几分希望,依依惜别故土,走向新的地方。留下来的人,每走一户,都要感到一阵空落,妇女们眼圈红红的站在那里发呆。

酷暑!气温升到37度,38度,39度!

日晒夜露,村民们都精疲力竭了。

牲畜也无处遮凉,主人无法好生料理它们,都半死不活了,连家犬都不吃不喝,在阳光底下无力地躺着,吐着舌头喘气。

只剩一百多人没搬迁了。

就在这关键时刻,关键人物病倒了。李汉南,白天劳累,晚上还要为大伙操心,又加上晚上淋雨,一身疼痛,筋骨像散了架。他颧骨突起,面色紫黑,一身虚汗淋淋,躺倒起不来了。

妻子石桂清焦虑不已。

没搬的几个支委来到病床边,请来医生,打针开药。

李汉南吃力地坐起,交代几件事:“这两天,我无力去指挥了。现正是扫尾阶段,有这么几个人大家管一下:七组呆傻单身汉黎卫青,眼睁睁看着别人搬迁,还没动手,我们不能把他抛下。五组的大攀、细攀,祸都往他两兄弟头上堆。大攀妻子有神经病,细攀刚死了一个小孩,他们正处于极度困境之中。我们要帮助他们和大家一起出村。”

五星提出,他帮卫青。由他家做饭请人拆房,请司机,并负责送他到移民点。

女支委黄红英说,她帮大攀兄弟,她家劳力多,二人的搬迁她负责到底。

 “还有一件事,朱德当年住过的那间房,拆不拆?”

深思良久,都说不拆,那是纪念地,保留下来,让它立于湖底。

第二天,黎五星带着几个后生,把朱德住过的房子的破瓦全拆了下来,换上片片新瓦。

8月20日,最后一批村民离开布田。清晨,李汉南的妻子石桂清去村边水井挑最后一担水。她俯下身子,慢慢地往桶里舀水。井中,有她晃晃荡荡的身影。嫁到布田11年了,每天都要往这里来三五次,今天是最后一次了。

她挑着水一步一回头,依依而归。

做完饭,李汉南把锅子从灶头上端下来,感叹一声:“最后一餐了!”他备了一壶酒,邀送行的移民工作组的同志一起吃饭。他举起酒杯:“来,干杯!在这里,最后一次,喝酒了。”一句话说完,他的眼圈也红了。

突然,他的眼光在对面一堵残墙上停住了。墙上,留有红军写的一幅标语:中国工农红军万岁!红四军政治部宣。他招呼一个带有照相机的工作队员说:“拍下它吧,我们的人写的。日后,看不到了。”工作队员举起了相机。

吃完饭,准备出发,可妻子呢?

妻子,在灶房中,点亮香火,燃起纸钱,正对着搬空了的灶头哭着拜着:“列祖列宗,灶公灶母,跟我和汉南走吧!这里建电站了,到新居去,我们都走了。你们,也不要留在这里。”

汉南默默地站在妻子身后,等她起来。

汉南登上车子,久久注视着自己生活了35年的村庄,耀眼的阳光底下,破砖烂瓦,断墙堵堵,只有朱德住过的那间房子,还直直挺挺立在那里,阳光下,镀上了一层金黄。

一串鞭炮响起,车子驶出村庄。

布田村一片沉寂,空无一人了。

 

 

后记

一个月后,七个支委依约来到布田村后的山上。湖水已淹没村前片片田野,村庄也变了一片汪洋,绿幽幽的湖水中,这里那里,露着堵堵残墙。

汉南把目光收回来,深情地望着朝夕相处过的6位战友,郑重宣布:“接乡党委通知,我们布田村党支部正式撤销。”7个人都没作声,只把目光又投向波光粼粼的万顷湖水。远处,有几叶轻舟飘过。

湖水,还在缓缓上升。

 

附记

布田村部分后靠移民与另一个村的部分后靠移民,组建了一个新村,两村一商议,决定继续取布田这个英雄的村名。33年过去了,新布田又开始走上致富之路。白廊镇党委、政府,村支部、村委建了一个布田村革命历史陈列室。每次我来到布田村后的高山,都要感叹:这真是一个永不沉没的英雄村庄!

来源:本网原创

作者:李宙南

编辑:龙志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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